“幺儿,快起来吃饭了。”妈妈的声音从厨房传来。正在补觉的我被一丝若有若无的诱人香气引得肚子咕咕叫,妈妈肯定在做我最爱吃的红烧肉。
妈妈麻利地将五花肉下锅焯水、清水洗净,手起刀落间,便成了一个个均匀的小块,在锅里放入豆瓣酱煸出红油,放入姜蒜、桂皮、香叶、八角炒香,倒入肉块和匀,再加入没过肉的水,大火烧开后转小火慢炖,肉块在锅里咕嘟咕嘟地唱着歌,就好像进行一场欢快的音乐会。而最妙的是在肉快熟的时候倒入切块的口蘑,白白嫩嫩的口蘑会吸收部分汤汁,口感浓郁,最宜下饭——这是我最爱的做法。
眼前肥瘦相间的五花肉,红扑扑、亮晶晶、颤颤巍巍,夹起一块,鲜香入口,第一口抿到肉皮,用牙齿轻轻往下纵切,第一层是肥肉,却肥而不腻,再接着是一层瘦肉,入口即化,层次分明。汤汁在口中爆裂开来,与肉味完美结合,咸鲜软糯,回味无穷,这就是我想念已久的家的味道!对于在项目一线工作的我来说,每月轮休回家除了补觉,就属这份红烧肉最让我“牵挂”。
“老妈你还在忙什么,怎么还不来吃饭呢?”我走到厨房门口叫她,看着她瘦瘦小小的身体还在洗锅刷碗,擦拭灶台,走动时带起来的风吹散了她的一缕头发,青丝间若隐若现的白色让我心里一沉,蓦地想起高中和她吵架的场景。
“你真的很烦!我以后绝对不会长成你这样!”那时,我带着青春的锋利,不肯服从这个前16年只存在在照片和电话中的女人的管教,我不接受她的示好,也不惧怕她的严厉,如同不肯被驯服的小兽。每当这个时候,她总说:“等你长大就懂了。”
因她常年在二航各个工地奔波,我们并不常见,每当提起“妈妈”时,我的心里总感到陌生,我对这两个字的认知仅停留在,知道她的名字,知道她在二航工作,知道她是那个会从远方寄零食和衣服回来的“陌生人”。我不太能理解“妈妈”这两个字的涵义,只希望她对我少一点管教,我们最好就像两列火车,行驶在各自的轨道上那样。
这样的生活一直持续了很多年,从南到北,从西到东,她一直在外工作,直到2016年她被调回成都,我们开始从每年见一次变为每周见一次。最初相处时,桀骜不驯的我和雷厉风行的她,如同戏台上的武生戏,直接交手,没有对话。我很不习惯家里突然多了个“陌生人”,而她好像也不知该如何做,我们总是冷淡又生疏,甚至小心翼翼地相处。渐渐地,她学着其他妈妈的样子,扎起头发,穿上围裙,守在小小的一方厨房里摆弄那些锅碗瓢盆。
每当周末从学校回家,在走廊里便能听见“滋啦~”“当当当~”的声音,我就知道,菜已下锅,妈妈正在厨房挥动着锅铲,而她只要听到钥匙转动锁孔的声音,便会笑眯眯地举着锅铲探头出来迎接我。屋里亮堂堂的,碗筷已在桌上摆好,带着烟火气的饭菜味轻盈地飘着,一张烟雾蒸腾中的笑脸,几句汤油四溅里的家常,这不就是我想象中家的样子吗?
从我自己也加入中交二航局工作开始,我渐渐开始理解她,开始感同身受当年她天南海北跑项目奔波的辛苦,明白她一心投入工作,无法平衡家庭和事业的不易。后知后觉的我,独立、倔强得就像当年的她,也随着她从前那样,在项目一线,深入工地,在工程背后努力贡献一份微薄力量。
“幺儿,趁热吃,你喜欢的红烧肉。”妈妈夹起一块放到我碗里,我看着她的脸,一如六年前第一次做红烧肉给我吃时兴奋的神情。这么多年过去了,妈妈,我长大了……(杨若希)